河北的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,莫蔷薇拖着行李箱刚进院门,汗珠子就顺着下巴颏往下滴。七十岁的刘奶奶小跑着迎上来,围裙上还沾着面粉,活像只扑棱翅膀的老母鸡。"灶上煨着绿豆汤,俺给你盛碗凉的?"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挤成了菊花,枯树枝似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。
堂屋八仙桌上摆的阵仗能把人看花眼。酱牛肉片薄得能透光,颤巍巍排在青花瓷盘里;刚出锅的宫保鸡丁还蹦着油星子,香味直往人鼻孔里钻;土豆片切得比纸还薄,阳光打在上头能瞧见影子;那碗紫菜汤飘着的香油花,活像撒了一把碎金子。最扎眼的是俩玫瑰花馒头,老太太头天晚上戴着老花镜捏到半夜,粉白的面团子还透着酵母的甜香。
"这土豆片咋这么咸?"莫蔷薇一筷子下去就撂了脸。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落,牛腱子是超市现成的,鸡丁算快手菜,连根绿菜叶子都瞅不见。她没注意奶奶左手虎口上烫出的水泡,更没看见灶台边摆着的记事本——上头歪歪扭扭记着"蔷薇爱吃脆土豆,要切滚刀块"。
网友们的眼睛可毒着呢。有人扒出那酱牛肉用的卤料包,是老太太大清早蹲在菜市场门口等来的头茬牛腱子;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,是刘奶奶一颗颗亲手剥的,案板上现在还粘着红衣。最绝的是那土豆片,街坊王婶子看得真真儿的:"刘大姐切土豆跟绣花似的,案板都要磨出火星子喽!"
两代人的饭桌就像错频的对讲机。老太太觉着红烧肉配白馍就是顶好的饭食,小姑娘手机里存的轻食外卖要38块钱一盒。刘奶奶拿锅铲当了半辈子指挥棒,油盐酱醋就是她的交响乐,哪知道现在年轻人吃饭还要算卡路里?莫蔷薇更委屈,实习黄了考研崩了,就想吃口小时候的西红柿打卤面,结果满桌子菜没一个对胃口。
这事儿在抖音上炸了锅。有人翻出前阵子扶老人被讹的新闻,说现在老头老太太在网上就是哑巴吃黄连。要不说网友都是福尔摩斯转世呢,有人把河北连续15天高温预警的新闻截图甩出来——堂屋空调开到16度,厨房温度计指针早就飙到了45,老太太在里头一呆就是俩钟头。
心理学家说话最扎心。年轻人回老家都揣着本《舌尖上的童年》,巴不得第一口饭就能穿越回穿开裆裤的时候。可记忆这玩意儿就像老太太腌的酸菜,时间越长味道越玄乎。莫蔷薇把考研失败的邪火撒在饭菜上,跟往棉花垛里扔炮仗似的,连个响都听不着。
评论区倒是有明白人。"嫌菜不好你倒是露一手啊""老太太缺的是打下手的人,不是挑刺的嘴"。最绝的是个河北老乡的留言:"俺娘七十多了,炒菜忘放盐是常事。每回俺都说'咸淡正好',转头自己偷摸蘸酱吃——你当俺真缺那口酱?"
灶屋的油烟机还在嗡嗡响,刘奶奶把剩菜归置得利利索索。那俩玫瑰花馒头用保鲜膜包了三层,说是让孙女带回学校当早饭。塑料膜在灯底下反着光,活像给馒头套了层水晶盔甲。这会儿没人提膳食纤维,也没人扯营养搭配,就剩个老太太把凉透的炒土豆片扒拉到自个儿碗里,嚼得咯吱咯吱响。
饭桌就是个照妖镜。有人看见的是菜码不够讲究,有人瞧见的是老太太手上皴裂的口子。要不下回吃饭前,先把老人家的围裙解下来系自己腰上?保准比在朋友圈发"奶奶我爱你"实在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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