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殊年代奇遇(李景端)
1965年春季,我有幸加入江苏省委的工作队,在苏州周边的望亭镇参与了“四清”运动。正当我们全力以赴之际,“文革”的浪潮席卷而来。
不久后,工作队队长、省交际处处长的汪良,不幸被省里原单位的造反派抓回进行批斗,而副队长、省交通厅财务处处长的潘毅则留守岗位,继续负责检查工作。与此同时,镇上的造反派将矛头转向了县委和地委,对工作队的批判压力相对减轻。为了与造反派保持一致,我们这些队员甚至与他们同行三十余里,一同前往苏州地委,高呼口号,声讨所谓的“走资派”。然而,那些自称“红卫兵”的骗子,竟然连“最高指示”都念错了。
在“文革”的狂潮中,上演了一场既令人捧腹又令人感慨的荒诞剧。正当全国的学生和造反派风起云涌,对“牛鬼蛇神”展开猛烈的扫荡之际,一股造反的狂飙席卷各地。某日,镇上来了一个身着军装、臂戴红袖章的青年,他自称是来自上海的某造反兵团的红卫兵,肩负着使命,前来发动群众,协助当地的造反派推动文化大革命。彼时,工作队已被边缘化。镇民们对外界知之甚少,仅从报纸和广播中听闻红卫兵的威名,却从未亲眼目睹。当他们见到这位红卫兵的到来,便想起了报纸上那句宣传语:“对待红卫兵的态度,是检验真革命与假革命的试金石。”于是,他们对这位不速之客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次日午后,那位自称为“红卫兵”的人物,假借革命之名,召集了镇内各单位的代表,齐聚公社礼堂,举行了一场批斗大会。原公社的党委书记立于台前中央,接受批斗,而工作队的副队长则在一旁陪斗。由于召集匆忙,与会者均未做好准备,使得这场批斗大会显得颇为冷清。大部分时间,都是那位“红卫兵”在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。我坐在后排,只见他时而东拉西扯,时而将“最高指示”念错,不禁暗自窃笑,心想如今竟有人能凭借这种本领走红,然而对于他的真实身份,我并未产生丝毫怀疑。
仅隔一日,我们尚在揣摩这位“红卫兵”接下来将有何举动,忽见原公社秘书急匆匆跑来告知:那位“红卫兵”已于昨晚被警方带走。原来,此人身怀诡计,竟以“红卫兵”身份四处招摇撞骗。因红卫兵声名显赫,无人敢触其锋芒,他遂借此身份四处骗取酒食。不久前,他在木渎镇假冒红卫兵进行诈骗,事发后便逃之夭夭,辗转至此。幸得有人识破其真面目,立即向警方举报,警察迅速赶到,将他带走。而他在被带走前,仍在公社食堂畅饮,享用夜宵。
听闻此事,众人均感惊愕与叹息。竟有骗术粗劣之徒,竟能轻易蒙骗众多人耳目。众人心中皆明,此乃因当时社会上对红卫兵的盲目崇拜,将其视为不可亵渎的革命先锋。这一幕闹剧,无疑映射出“文革”时期人们观念扭曲变形之严重程度。误入红卫兵“串联”专列,不劳而获,夜宿荒野之地。
“北京来的同学们,快排好队,跟我一起上车!”一听这话,我立刻想到,从北京出发,必定是沿着沪宁线向南行进,与我前往望亭的方向一致。于是,我毫不犹豫地挤进了学生队伍,未经过任何查验便随他们一同登上了火车。
启动车辆后,与旁边一位看上去像带队老师的男子交谈,方知这是一列专为大型串联学生准备的列车,目的地是杭州。然而,望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站,不会停靠。面对这种情况,我深思熟虑了许久。想到过去一年忙于社会教育,身心疲惫不堪,既然有这趟专列可供乘坐,不如便与学生们一同前往杭州进行串联。主意既定,心情顿时变得舒畅起来。
“你们住在何处?”他回答:“已经安排好了,住在浙江农学院。”我立刻心生一计,“今晚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住宿,可以吗?”“当然可以。”就这样,我免费在农学院度过了一夜。参与大串联的学生都自备被褥,自行解决饮食。在农学院的地铺上过夜,好在是夏天,一夜的拥挤也就过去了。我在杭州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一天,由于乘船比乘车更经济,我便在晚上乘船直接前往苏州。作为一个50年代就毕业的大学生,我在“文革”期间竟然体验了一次无需支付车费的学生串联生活。尽管过程艰辛,但这段经历却十分珍贵。
有人暗中散布关于我的“负面材料”,所谓的“屁派”和“好派”接连上演一场场好戏。
“一月风暴”的风暴肆虐过后,众多地方已落入造反派手中。那年的春节前夕,单位传来通知,要我离开望亭,返回南京省手工业局投身革命运动。归家之后,发现一切已然面目全非。昔日威风凛凛的几位局长,如今都齐聚在机关走廊尽头的桌前,低头默默撰写检查书。局里那些往日里默默无闻的“刺头”,如今竟摇身一变,成了掌握实权的造反派。更让人心生反感的是,未经我商议,更未征得我同意,他们竟然擅自将一人安排入住我原本独居的宿舍。目睹局里正常的工作秩序被严重扰乱,老干部们被边缘化,机关内外一片嘈杂混乱。我对此感到极度的困惑与迷茫,内心充满了疑惑。
昔日南京的造反派阵营分成了两大阵营。1967年1月26日,其中一派成功夺取了江苏省委的权力,执掌了政权,并自豪地宣称“1·26夺权大有益处”,此派被戏称为“好派”。而以南京大学为先锋的另一派则未参与夺权,并拒绝承认对方的权力,他们讽刺“1·26夺权好个屁”,因此得名“屁派”。“好派”的人数相较于“屁派”更为众多。在夺取了局级权力之后,“好派”在得到已夺取省委权力的“好派总部”的批准下,将“江苏省手工业管理局”更名为“江苏省第二轻工业厅”。“屁派”则认为,“好派总部”仅仅是一个群众组织,无权对政府机构的名称进行更改。不仅在群众大会上,一派高举“厅旗”,另一派则高举“局旗”,甚至在对外行文时,一方以厅的名义,另一方依旧以局的名义。两派之间的争斗激烈,互不相让,整个社会几乎陷入了无政府的状态。
在“文革”初潮涌动之际,我尚身处工作队之中。重返局里,权势派已退居一旁。从批判会上,我得知了关乎我的几项指控:一、在运动展开之前,局领导曾计划对我进行提前提拔,并随后吸收我为党员。二、运动初始,上级指示下,我被内定为手工业局的“资产阶级代表人物”。三、随着批判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”的深入,我亦沦为该路线推行者的受害者。
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”
早请示晚汇报让人崩溃
一人手持红宝书,高声领呼:“首先,敬祝我们伟大导师、伟大统帅、伟大舵手、伟大领袖毛主席”,随后众人齐举红宝书,齐声高喊:“万寿无疆,万寿无疆!”接着,领呼者再喊:“敬祝林副主席”,众人亦齐声回应:“身体健康,永远健康!”放下手中的红宝书后,领呼者开始朗读“最高指示”,毛主席教导我们……(选读一段语录),领呼一句,众人随后跟读一句。待跟读完毕,这一环节便算作完成了“早请示”。到了夜晚,重复这一仪式,便称之为“晚汇报”。整个仪式的时长大约在5至10分钟之间。
在那个时代,对领袖的个人崇拜无处不在、无时无刻不在被强调,以至于一天之内常常需要多次进行此类表达。即便是在医院就诊,候诊室中也免不了要进行“早请示”。有一次,我受邀到同事家中共进晚餐,连饭前也要围坐在餐桌旁起身进行“晚汇报”,这让我感到极不自在。某日,我竟然完成了六次这样的仪式,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。
每当“最高指示”发布,无论日夜,都要召集民众,敲锣打鼓前往领导部门庆祝。在“五七干校”期间,有一次深夜,广播中传来了领袖的“最高指示”。领队干部紧急通知大家立刻起床前往公社报喜。我们所在的队距离公社有12里路,深夜里黑灯瞎火,跋涉数里田埂小路去“报喜”并非易事。那天我恰好有些感冒,身体虚弱,因此当晚我未能前往。翌日,领队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,并将问题上升到了对领袖态度的高度。我表面上不得不进行检讨,但内心深处却认为这难道不是在人为制造神化吗?相信持有这种疑问的人,绝不止我一个。
跳忠字舞,自行车丢失。
因参与“忠字舞”,我遭遇了一件既令人啼笑皆非又颇感窝囊的事件。
一日接到通知,告知下班后切勿离岗,全院员工需集中在院中学习一项新式的“忠字舞”。虽然我对这一安排抱有反感,但无奈不去不行,只得随众学舞,手脚不协调地胡乱舞动了大半时辰。舞毕,正打算骑自行车回家,却发现爱车不翼而飞,四处搜寻亦无所获,真叫人心急如焚。内心对这场“忠字舞”充满了憎恨,心想若非参加此舞,爱车自不会遗失。
翌日,我全然无心去上班,毕竟在那儿也无所事事,于是下定决心,决定外出寻车。既然有人偷了我的,那我也要“牵”一辆回来。下午五点,五台山体育场将举办一场批判会,我便打算在那儿寻找目标。只见体育场外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自行车。我丢失的是一辆上海凤凰牌的自行车,于是带着车钥匙,特意寻找着凤凰牌的车辆。一遇到与我那辆相似的车,我便试图用钥匙打开,心想即便能打开,也无所谓,反正我要骑走。遗憾的是,我这种简单的“偷车”手段试了十几辆,却一辆也没能打开。说实话,若要用工具强行撬锁,我还缺乏这样的技能,更没有这样的胆量。忙碌了一整天,最终一无所获,看来我只能自认倒霉了。
“因有急事,借用你的自行车,实在抱歉。”面对这出人意料的情形,我不知是喜是忧,真可谓是啼笑皆非。所幸车子失而复得,总算是件幸事。我立刻更换了一把新的车锁,为了以防万一,我又购买了一把横插锁,并锁上了前轮,确保双倍的安全。
众多人都曾遗失过自行车,然而能找回的寥寥无几。我亦不幸成为其中一员。虽非喜讯,但这样的几率几乎可与中大奖相提并论。事后我时常幻想,若当时真“误领”了他人的自行车,同时自己的车也恰好找回,那我该如何是好?是否也要效仿他人归还?直接放在街头?还是留下纸条?这未免太过鲁莽。万一车主未及时领取,反而让另一名窃贼得逞!幸而这一切并未成真,无需我多加烦恼。几十年过去了,跳“忠字舞”的情景早已模糊,但自行车失而复得的经历,却依然历历在目。
闻南京武斗,避往上海。
自返局后,我初时被视为“权派宠儿”,被贴上“老保”标签,对他们的一些激进“造反”行为亦颇感不齿,于是自诩为逍遥派。然而,不久后,我终究加入了“屁派”旗下,隶属于“省级机关大联合总部”。两派虽以“斗走资派”为名,实则暗中较劲,争夺掌权之合法性。随着各地武斗风起云涌,南京的武斗传闻亦不绝于耳。传闻中,“好派”欲对“屁派”施以教训。虽我坚信机关干部不至于自相残杀,但若外部势力掺和进来,局势便难以预料。一时间,人心惶惶,众人皆担忧着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变故。
某日午时,我们团队的负责人忽然传令,据传闻,“好派”即将对“屁派”实施统一监管。上级命令我们即刻分头撤离,今夜需汇集于下关的肉类联合加工厂(“屁派”的据点之一)。我急忙赶回家中取了些银两,并携带了几件替换衣物,随即动身。为确保不因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被拦截,我特意选择了一条迂回的小路前行。黄昏时分抵达肉联厂,只见人潮涌动,彼此陌生,场面混乱,犹如逃难一般。夜幕降临,听闻食堂提供餐食,我们数人便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。只见众多人排队领取馒头和咸菜,还有一大桶菜花汤供人随意舀取,且分文不取。我领取了两个馒头,未及食用,便妥善地包好放入口袋。随后,众人围坐一堂,聆听消息,静待进一步的指令。
夜深约至子时,一位头戴柳条编制的安全帽的人走至我们面前,询问:“厂门目前急需值班人员,谁愿意承担这一职责?”观察我们这批人中,女性占多数,男性仅有寥寥数人。数名男性应声而起,朝着那位安全帽人走去。在这样的氛围中,作为一名男性,我怎能坐视不理?于是,我也跟着站起身,跟随那人一同前往厂门口。他指示我们替换掉原有的守门人,接过了他们的安全帽和长矛,并告知两小时后将有新的人员前来接替。
初次戴上安全帽,手握长矛,我站在岗位上。四周静谧,昏暗的灯光映衬出一片寂静,靠近长江的缘故,偶尔传来江水拍打岸边的细微声响。在这片氛围中,我的思绪如泉涌,涌现出种种奇异的幻想。我脑海中浮现出人群涌向门前,我英勇地挥舞长矛,一一击退来犯者的场景。接着,我又想象自己被长矛所伤,身处没有救护车的境地,是数人合力将我抬往医院。正当我沉浸在这些幻想之中时,两名军人领着一群人走来,他们似乎在商讨或争执着什么。后来才得知,他们是来“支左”的解放军,正在试图说服留厂的人解散回家,但似乎并未达成一致。
此刻,我心中暗想,既然有解放军在此,短时间内恐怕无人敢贸然闯入。既然解放军已劝众人散去,我又何必执着于手持长矛滞留于此!在造反派阵营中,我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,又何必为那些头目站岗,承担可能沦为“造反派烈士”的风险。想到此处,我未向任何人打招呼,便放下长矛,悄然离去。
夜深人静,风声透露南京正上演激烈冲突,肉联厂亦无法确保安全。有人提议前往长江大桥,前往江北的浦口避险。我决定随他们同行。那时的南京长江大桥尚未完工,其中一孔尚未合拢。当我抵达那里,昏暗的灯光下,我目睹未合拢的两端相隔约二十余米,中间仅有一米多宽的铁板供施工人员通行。脚下是波涛汹涌的长江,铁板两侧并无护栏,即便站立也让人心惊胆战。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,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。我已经走过了大桥的三分之四,若要回头,却无路可退;若强行走过那小铁板,以我当时的紧张情绪,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入长江。我停下脚步,焦急地犹豫不决。一位在桥上值班的工人师傅察觉到我的恐惧,便过来安慰我:“闭上眼睛,握住我的手,跟我一起过桥。”这简直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我立刻遵从,紧随工人师傅的脚步成功穿越。如今回想,走过南京长江大桥的人何其多,但又有几人(非施工人员)能在桥梁尚有一孔未合之时勇敢走过?或许寥寥无几。我恰逢其时,虽是被武斗所迫,却也成为了一种千载难逢的荣耀。
抵达浦口后,我们步入那同样隶属于“屁派”的建桥指挥部。随着晨光渐渐临近,指挥部内避难的人群愈发增多。此刻,已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,大家对于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茫然无措。我与局里同事商议一番,认为此地不宜久留,南京同样局势堪忧,不如直接前往上海。恰逢上班时间,建桥指挥部拥有一艘往返浦口与南京的工作渡轮,我们便决定搭乘此船返回南京市区。抵达下关后,我们立即购好了火车票,终于在傍晚时分安然抵达了上海。
我们团队由5位男士和2位女士组成,共计7人。我们首先在外滩的江苏驻沪办事处过夜,睡在了地上。次日,我们便前往上海接待站寻求庇护。那时,全国各地武斗事件频发,涌向上海避难的人络绎不绝。接待人员询问我们为何来到上海,我们担心他们不愿接纳,试图说服我们返回。于是,我们故意夸大了南京武斗的严峻形势,并极力描绘了我们所面临的威胁。这一策略果然奏效,他们便将我们7人安置到了闸北的一所中学暂时居住。
步入中学时代,我们便在教室的地铺上安顿下来,除了几张草席,别无他物。就餐时,我们需先记账,所食均为大锅炖菜。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安定下来,我们已感到十分满足。那时,手机尚未普及,打电话极为不便,我们只能通过“屁派”在上海的联络点,偶尔得知一些南京的零星消息。
随着天气日渐转凉,我从上海的朋友家中借用了一条温暖的毛毯,晚上,我们几个伙伴便将就着相互覆盖。某日,我在逛街时看到报纸上的一则消息,那曾因武斗而一度暂停运营的浙赣铁路,就在近日重新恢复了通车。鉴于在上海的时光显得有些无所事事,我灵机一动,决定购买了一张车票,踏上了回福州老家的旅程,打算过上几天悠然自得的“逍遥派”生活。
“文革”期间,怪象迭出,事态繁多。回顾那段历史,我们理应进行深刻的反思,以史为鉴,汲取教训。
泰禾优配-配资好评配资门户-中国证券公司前100名-十大证券公司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