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叶飞飞yff
图/源于网络
01
流水线上的塑料壳,在传送带上咔嗒咔嗒地撞着我的指关节,我盯着自己发红的虎口,内心特别感伤,没想到一晃打工好几年了。
正当我回忆往事时,线长陈秃子忽然从背后踹了我的凳子一脚,吼道:“又在偷懒!”
我赶紧把沾着机油的手套戴好,重新将材料塞回机器里,塑料熔化的焦臭味立刻窜进鼻孔,呛得我咳了几声,一时泪眼朦胧。
这时,工厂的广播里,突然放出了beyond乐队的歌曲《海阔天空》:
“......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,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倒......”
沙哑有劲的男声,混着电流声扎进耳朵,我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铁板上。
陈秃子冲过来掐我后颈,再次吼:“小兔崽子,好好做事!”
我没理会,但在弯腰去捡扳手的瞬间,忽然觉得内心充满了力量。
展开剩余96%工友老张头,转头问我:“这歌好听吗?”
“好听!”我点点头,心中有股莫名的东西在燃烧,以至于左脚还跟着鼓点打拍子。
下班后,我蹲在厂区后面的水池边上,洗胳膊上的油污。
广播里依然放着beyond乐队的歌,这时曲目换成了《不再犹豫》。
我听得入了神,老张头挨着我坐下,把半包皱巴巴的烟塞进我工装裤口袋,说:“主唱叫黄家驹,弹唱作曲都是他。”
我不禁问:“你说弹吉他简单吗?”
老张头笑了:“我怎么知道,你去弹弹不就知道了。”
我听了,若有所思。
回到宿舍,上铺的王大林,正在用搪瓷缸子泡方便面。
他踢了踢我床底下装零件的纸箱,说:“喂,陈秃子说你今天报废了六个壳子。”
我把工牌扔在枕头上,没好气地说:“就他事儿多,整天盯着我。”
王大林吸溜着面条,含混地说:“他就那样,诶,月底发工资一起去喝酒啊。”
“再说吧。”我说完,就躺下休息,谁也不理了。
那晚,我一直想着弹吉他的事,以至于半夜做梦,嘴里都哼着《海阔天空》的旋律。
同宿舍的广西仔阿贵,翻了个身骂脏话,我醒了,有些不好意思,便轻手轻脚摸到走廊尽头。
那里有面破镜子,之前这里是女生宿舍,后来改为男工宿舍,我便对着镜子张开嘴,却只发出气声。
许久,我才鼓起勇气,唱了起来:“无聊望见了犹豫,达到理想不太易......”
突然,一声喝斥声吓得我跳起来,看门的老头举着手电筒晃我眼睛:“神经啊大半夜不睡觉!”
我赶紧一溜烟似地逃回宿舍了。
02
第二天下班后,老张头带我出去溜达,他肯定看出我想弹吉他。
我们走到某个厂后门,那边的临街是个琴行,老张头弯腰翻找着什么,好久终于看见一个被雨水泡烂的吉他纸箱。
“是什么?”我问。
老张头蹲在树荫下,拆开纸箱说:“这就是吉他,肯定是琴行扔的。”
他递给我,拿在手里很轻便,看来属于快报废的了。
“能用先用吧。”老张头说完,就要回厂里,我快步跟上。
加班时,我把捡来的吉他,放在材料旁边,不想陈秃子看到了,气得踢飞了吉他,一下子让我愤怒不已。
老张头这时说:“线长,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。”
他却嘲笑:“一个破烂还当宝贝?你好好带徒弟,产量上不去,我拿你是问。”
老张头把手里剩余的馒头渣,用力拍在裤腿上,说:“我线上的产量啥时候少了,净在这儿瞎指挥。”
末了,又转头盯着我说:“想学就捡回来,学好了出去闯闯,省得在这儿受气。”
那一刻,我看着他的转身离去的背影,内心一时无比鼓舞。
发工资后,我头一次小心翼翼地走进琴行,买了几根琴弦,又请老板调了音,还买了一本吉他自学教程。
老板让我报名学习,我说考虑一下,然后激动了跑回去了。
回到宿舍,正准备摸索学习吉他,王大林突然踹开门说:“叶君,你妈妈打电话到门卫室了!”
“哦。”我抱着吉他站起来,发现自己的手在抖。
门卫室里,我抓起听筒,很快听到母亲压抑的咳嗽声。
“小君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喘,“你爸受伤了,我身体也不好了,你发工资了没有?”
听了这话,我一时很发愁,但还是跟母亲说:“快了,妈,我涨工资了,你别担心,我到时候寄回去。”
“好的,你也留点钱,别全寄了。”电话那头,传来碗碟碰撞声。
“知道了妈。”我喉结动了动,内心不是滋味。
再次回到宿舍,王大林蹲在床边,啃我抽屉里最后半包方便面。
“叶君,你脑子进水了?买这些做啥?”他问。
我笑笑说:“我学吉他啊。”
“你快拉倒吧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明显不信,“厂里的活儿都做不利索,还弹吉他?”
“试试看吧。”
接下来,我没搭理他,便认真看起了教程,感觉比以前读书还用心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一个月后,我总算能弹出点旋律了,但吉他明显又行了,弹出来的音太硬,甚至音也不准了。
再次到了发工资那天,我领了1356元,给家里寄回了1000元,剩下的捉摸着想换一把吉他。
于是,我请老张头和我一起去琴行,想让他帮忙讲价。
结果,到了琴行后,我拿起一看起来不错的吉他一问,对方开价“1800,少一分不买。”
老张头一直讲价,但对方就是不让价,还拐弯抹角说:“这个都买不起,还学什么吉他。”
当时,我的自尊心真的受到了打击,但又不好发作。
最终,我选了半天,还是选了一把230元的吉他,我想先练这种低端琴吧。
回去时,我请老张头吃了碗炒粉,毕竟他算是我的引路人,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学吉他。
分别时,他鼓励我:“好好练啊。”
“一定会!”
03
到了宿舍,我便苦练,熄灯了也没停。
正当我练习《光辉岁月》的前奏时,舍友阿贵忽然吼:“还让不让人睡觉!”
他起身摔过来搪瓷脸盆,刚好砸中琴箱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我摸着琴板上新添的凹痕,只好道歉:“对不起,我换个地方。”
坐在走廊尽头,我有些沮丧,心想这样下去不行,便思索着想租房。
于是,我跟老张头商量,想让他帮我物色房子,同时借我点钱。
老张头很爽快地答应了,第二天就找了房,交了压金,我终于有清净的地方练琴了。
不过,租的房子也不隔音,时不时有邻居投诉,房东经常来找我,还警告别影响别人休息,不然就让我搬出去。
有一次,我下班后练吉他,对门阿婆说,这声音比他老伴的呼噜声好听点,我真失落。
有时到了夜深人静了,我还练音阶,隔壁的邻居直接过来砸门:“再弹老子报警了!”
没办法,我只好抱着吉他,去外面的休闲广场,一个人练分解和弦。
但是,到了下雨的日子,我没办法在外面练,只好在租房练,这时房东就会过来砸门:“全楼投诉你知不知道!”
这时,我就慌忙用袖子擦琴,房东接着吼:“再听见一声响就滚!”
我漠然地点头。
等他摔门走后,我才发现最细的琴弦已经崩断,心情特别灰暗。
两个月后的某天,我上班时,广播里传来消息:“全体职工注意,台风即将登陆......”
原以为不过是一次很平常的天气,没想到这次过后,仓库顶棚塌了,厂里的供电也中断。
那天,我和老张头踩着漫过小腿的雨水,往外面跑时,铁皮屋顶发出可怕的呻吟声,街道已经变成浑浊的河流。
一天后,老张头告诉我,工厂要搬迁,我有些木然。
当天,厂里贴出告示:即日停工,愿意去新厂的帮忙搬厂,不去的结工资。
于是,我跟老张头说了我的想法,我不想在这个厂做了,直接领了工资走人。
他有家庭,只得跟着搬厂,过后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。
第二天,厂里关了大门,我有些失落,一个人走在下雨的街道上,许久到了琴行后面,靠着树下的箱子坐下来,心情有些落寞。
突然,耳边传来一声惊叫,我循声望去,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摔在小水沟里。
04
我赶紧起身,朝她奔去,然后将她扶起身。
她望着我,忽然露出微笑:“诶,你不是那个......”
我有些木然,便问:“你认识我?”
她笑了,说:“你不是来这里买过吉他吗,这店是我爸的。”
“哦。”我释然。
然后,我跟她聊了一会儿,说自己失业了,还不知道会不会弹吉他。
她倒是很鼓励我,不要放弃,还提议说去问她爸,店里要不要招工。
还不等我说话,她就转身去了店里,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,她换完衣服,终于出现了。
“诶,我爸说了,你可以来店里的仓库理货,怎么样?”她很兴奋地问。
我茫然地点点头。
“还不知道你叫什么?”她又问,同时介绍自己,“我叫叶子。”
“哦。”我努力挤出点微笑说,“我叫叶君。”
“好巧啊。”她招手说,“随我来吧。”
我便跟在她身后,很快来到店里,她爸见了我,眼神明显有些冷。
不久,叶子的爸爸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,才对我说:“既然不在厂里做了,那明天开始来我这搬音箱,整理器材,包午饭,工资1500元。”
我连忙道谢,没敢和叶子说句话,便出了店门。
去租房的路上,老张头突然看见我,问我有什么打算。
我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了,他也挺高兴的,说不管怎么,总比在厂里强。
正当我要和他道别时,他忽然又拉住我,然后在包里翻了很久,才拿出一本带着霉味的书。
“这个送给你,反正我也用不着了。”他说。
我接过书一看,是《卡尔卡西古典吉他教程》,扉页用钢笔写着“购于广州外文书店”。
我好奇地问:“您怎么有这个?”
他这时笑了笑说:“年轻时也玩过吉他,不过后来为生活不玩了。”
一瞬间,我对老张头刮目相看,难怪他那么鼓励和帮助我,也算是我的贵人了。
去琴行上班后,我很认真,仓库里的货,我全都整理了一遍。
期间,叶子跑来找我,还跟我说:“我爸说你可以用仓库的练习琴,但不许弄坏,不然要赔。”
我听了特别开心,忍不住跟叶子拥抱了一下,这对学琴的我来说,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。
过后,我一边工作,一边练琴,很快技术有了质的突变。
不久,我又买了一本《beyond乐队歌曲集》,基本上是每天都会弹里面的歌,特别沉醉。
05
过了两个月,正当我在仓库理货时,突然听见店里传来黄家驹那首《再见理想》的歌声。
于是,我忍不住往店里瞧,一个中年男人留着长发,看样子挺有艺术感的,后来才知道他叫阿斌。
“闭嘴,别唱了。”琴行老板突然制止。
阿斌也不示弱:“老陈,你吼什么,还惦记着当年乐队那点破事啊?”
“你来干嘛?”琴行老板冷冷地问。
“顺道看看。”阿斌随手又拿起了琴。
“别碰吉他。”琴行老板再次制止,“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了,你赶紧走吧,省得又吵架。”
阿斌有些不快说:“不就是当年抢了你女朋友吗,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真的连兄弟也不要了吧。”
“我没你这种兄弟。”老陈有些恼火。
许久,阿斌才说明此次的来意:“我重新组了一支乐队,要不要一起玩玩?”
老陈若有所思,但还是摇摇头说:“不用了。”
阿斌有些不解:“你可是星海出来的,这么好的技术,就甘愿守着个破店?”
“用不着你管。”老陈说完就转身,不再理他了。
阿斌只好出了门,几次回头,明显有些叹气。
后来的某天,我见到叶子,问她爸和阿斌的事,才知道他们是最早玩乐队的人,技术都很好。
叶子她爸来自星海,而阿斌也是音乐学院出来的,当年两个人同时爱上一个女生,为此大打出手,导致乐队散了,他们好多年没来往。
叶子说:“我爸每次生气就会弹《海阔天空》,那时他们乐队经常弹黄家驹的歌。”
我一听就很激动,因为我也很喜欢黄家驹。
“诶,听说你在弹beyond乐队的歌?”叶子问。
我点头:“还不完全熟,但也能弹出点味道了。”
“要不给我弹首《光辉岁月》?”
我望着叶子,鼓起勇气拿起吉他,便给她演唱了:“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,在他生命里......”
正当我唱得很投入时,阿斌出现了,原来叶子早跟他提过我,说想让他见见我的吉他水平,他的乐队正招乐手。
“唱得还不错,但吉他技术一般。”阿斌毫不留情地说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,不敢再弹唱了。
忽然,老陈的吼声震得吊灯摇晃:“阿斌,又来干嘛,出去。”
阿斌想说什么,但还是低头出去了。
接着,老陈又转头质问我:“谁让你动吉他的?弄坏了你赔得起吗?”
我听了,手忙脚乱地将吉他放好,有些尴尬。
叶子在旁边为我说情,也被她爸数落了一阵,还不准她再找我,更不准和阿斌来往。
06
接下来很多天,我不敢见叶子了,她就在琴行的阁楼弹钢琴,正是我喜欢的《海阔天空》。
后来,我才渐渐发现,原来叶子是音乐院校的才女,钢琴弹得特别好,以前还上学时,就去阿斌和老陈的乐队客串过,担任钢琴伴奏。
在琴行工作快半年的时候,我有次下班经过琴行后面的巷子,听着街边传来黄家驹的歌声,忍不住也拿起吉他弹起来。
不久,巷子深处传来摩托急刹声,有人嘲笑说:“就这水平也敢弹Beyond?”
我停下,很快一个穿皮衣的寸头男把头盔砸在我脚边,好像听叶子提过,这个男生也是和阿斌搞乐队的,叫阿坤。
这时,阿坤身后三个同伴也开始哄笑,其中一个踹翻了我的琴盒:“主歌进吉他早了半拍,这水平还得练几年。”
我攥紧了拨片,有些生气,觉得自尊心倍受打击。
阿坤突然揪住我领子,轻视地问:“知不知道黄家驹怎么拿拨片的?”
我正尴尬时,阿斌忽然出现,朝阿坤大喊:“你丫的水平很高吗,这么多年玩音乐,连首歌也写不出来。”
阿坤明显有些忌惮,便拉着几个同伴走了,临时前还踹了脚我的琴箱。
许久,阿斌过来帮我捡散落的乐谱,说:“阿坤是我乐队的吉他手,水平很好,但不务正业,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。”
我听了,一时内心很温暖。
“来我乐队试试?”阿斌忽然问。
我有些犹豫。
他笑着说:“弹吉他别闭门造车,多和玩吉他的交流,技术才能进步。”
听了他的话,我很受鼓励,便点头道谢。
三天后,我来到阿斌的乐队排练,第一首就是《谁伴我闯荡》。
虽然,我之前弹过很多遍,但跟乐队在一起,还是有些不适应,经常弹错。
这时,阿坤又开始指责我:“和弦又错了!你没脑子啊?”。
我一时迷茫,他夺过吉他坐下:“看好了。”
果然,他的吉他弹出来,真的不一般,这让我大开眼界。
07
过后,阿斌也过来拿起吉他,和阿坤一起弹了《灰色轨迹》,尤其是尾奏,真的跟原版一模一样,连感情色彩也原汁原味。
末了,阿坤突然把琴塞回来:“你弹。”
于是,我跟着他的节奏弹分解和弦,他往我后颈扇了一巴掌,“手腕放松!”
许久,乐队的贝斯手探出头提醒:“斌哥,十点演出。”
阿斌起身,招呼着大家搬乐器,我看着他们忙碌,便小心地问:“我能去吗?”
阿斌说:“你先练习一段时间,这次可以去观澜看看,以后有机会让你上场。”
我有些失落,但还是很高兴。
不久,一辆面的开过来了,我也跟着大家搬乐器。
等上车时,让我意外的是,叶子竟然也来了,阿斌说她是键盘手,我一下子无比激动。
演出非常顺利,但鼓手回程搬乐器时,不小心被音箱砸到脚。
回去后,阿斌让鼓手去医院,后来诊断骨折,需要休息至少三个月左右,不然不会好。
这下,阿斌犯难了。
乐队没了鼓手,后面的演出没办法进行,违约要赔钱,临时找鼓手来不及,忽然他看向我:“你来打鼓怎么样?”
我有些愣:“我不会啊,我只会吉他。”
阿斌说:“学呗,一个月让你速成。”
就这样,我接下来的一个月,什么也不干,专门打鼓,连琴行也没去上班了。
阿斌一直盯着我,每天练鼓十六个小时,整个人都虚脱了。
老陈见不着我的人,便来阿斌这里找,还说再不上班就让我走人,工资也别想要。
叶子为我求情,老陈也不松口,阿斌便说:“你真要这么绝情的话,随你,他是不会去了。”
老陈听了很愤怒,两个人又吵了起来,结果动了手,不小心把架子鼓的几个鼓面都砸破了。
阿斌无比气愤,老陈也有些愣,双方不欢而散。
08
不过两天后,叶子来找我,让我去琴行,说她爸找我。
我赶紧过去,刚进店,她爸就说:“仓库里那套二手架子鼓擦干净,你就练这个吧,要不搬去阿斌那里也行。”
我听了,一时无比开心,瞬间对老陈的误解消除。
当天晚上,我让阿斌排人搬鼓时,他看了一眼架子鼓,眼框都湿润了,这是他们以前刚组乐队时的鼓,老陈一直保存完好。
两个月后,我的架子鼓也打得像模像样,也算是速成了。
接下来,阿斌说了演出的消息,去深圳。
他特地叮嘱大家打起精神,因为这次去的乐队不少,连“深南大道”也会去,大家听了都很兴奋。
不过,在此之前,阿斌先找了几个小场地,先练练手,尤其是看我的鼓打得如何。
果然,在一次演出时,我打《真的爱你》这么简单的歌,居然副歌部分打错了三次“加花”。
当时,阿斌说了我几句,而阿坤完全不给我面子,直接骂:“你丫的,白教你两个月。”
我有点没信心了,但阿斌还是鼓励我,别灰心,回去好好练,为接下来的深圳演出做准备。
叶子把我打鼓的事跟她爸说了,没想到他爸居然破天荒地过来找我,说让我去琴行,说亲自给我指导。
这时,阿斌看着他,竟然有些动容,好久才说了句:“老陈,费心了。”
老陈转头说:“我不是为你,是这小子还有点天分。”
不过,老陈走了,阿斌特别开心,他知道老陈肯定放不下兄弟情分。
接下来,我就在琴行全天候打鼓,按照演出曲目,三首黄家驹的歌,二首原创。
那期间,老陈的确手把手教,还盯着我练鼓,叶子喊我们吃饭,也没离开,直接在鼓旁边搞定。
就这样熬过了十多天,我的鼓水平终于有了质的提升,跟之前是天嚷之别。
老陈看着我,这才满意地笑了,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笑。
终于,深圳演出的日子到了。
阿斌清点了乐器,又跟大家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,然后才搬乐器。
再次让我意外的是,正当我们要出发时,老陈和叶子也来了,一时让所有人惊喜不已。
就这样,浩浩荡荡一群人,朝着演出地出发了。
09
深圳的夜晚,比想象中更热。
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,我攥着鼓槌的手心,已经湿透了。
台下人头攒动,各色荧光棒,在黑暗中划出凌乱的弧线,现场特别热闹激情。
阿斌调试琴弦时,老陈突然抱着吉他走上台。
当时,整个乐队都愣住了,原定是由阿坤担任主音吉他手,便让他弹伴奏。
阿斌看着老陈,明显很激动,拨片也掉在地上。
老陈弯腰捡起来,递给他说:“《灰色轨迹》尾奏的双吉他solo,没有我的第二把吉他弹,怎么行?”
两个人相视一笑,当音乐响起的刹那,二十年积怨化作琴弦的震颤。
曾经,他们喜欢同一个女人,导致友情决裂,最终还是在音乐中化解了矛盾,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无比开心。
老陈的指法依然凌厉,阿斌的扫弦带着久违的酣畅,现场的歌迷都跟着挥手。
当《不再犹豫》的前奏响起时,台下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合唱,感染力极强。
期间,我透过镲片的反光,看见叶子钢琴上的手指在发光,忽然有些动容,这时才感觉她真的很迷人。
当唱到“谁人定我去或留”时,老陈突然转身对阿斌说了什么。
舞台灯光太刺眼,我只看见两个中年男人,在间奏时用力撞了下肩膀,阿斌的眼泪把琴面都打湿了。
不过,轮到原创歌曲《锈弦》时,却出了意外。
贝斯手的背带,突然断裂,叶子几乎是跳起来接住了下滑的琴颈。
她单手弹键盘,另一只手帮扶着贝斯的样子,让台下响起口哨声,喊声响彻全场。
我也疯狂踩底鼓,调动全身的激情,和着音乐,尽情释放青春。
叶子期间看了我好几次,和她对视的那一刻,感觉心都震动了,可能那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。
演出结束已是凌晨。
本来陈斌想和深南大道乐队的主唱交流一下,但他们并没有注意,毕竟乐队太多,我们并不起眼,压轴一完他们就离场了。
当时,阿坤气得踹翻矿泉水箱:“有什么了不起的。”
老陈却出奇平静,用拨片轻轻敲着吉他箱:“当年beyond乐队的黄贯中还帮过他们,对于内地乐队很不错了,你算老几?算了不说了,都是过去的事了......”
回程的车上,叶子悄悄坐到我旁边,她身上汗水都浸着香气,让我很迷恋。
“鼓槌。”她突然摊开手掌,里面是我落在后台的备用鼓槌。
当大巴穿过隧道时,黑暗里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——她把头靠在我肩上,递来半只没吃完的巧克力派。
我接过,她笑了一下,特别美。
阿斌在副驾驶座上,哼着《早班火车》,老陈的鼾声像闷雷。
而我一直想着叶子,看着她睡着的样子,一时莫名地激动,很想亲口跟她说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
不过,看了老陈一眼,我很快打消了念头,我根本配不上叶子,她爸也不会同意。
10
车窗外,深圳的灯火渐行渐远。
突然,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
我拿出来一看,是母亲,下意识把拨片藏进了衬衫口袋。
“小君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咳嗽,“你三叔说在深圳看见你......在台上敲锣打鼓?”
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,接着听见电话里父亲沙哑的怒吼:“丢人现眼!”
“妈,那是搞音乐......”
母亲突然抽泣起来:“别在外面搞那些花花架子,还是赶紧回来吧,你王叔家闺女......”
她的话,被剧烈的咳嗽打断,爸接着说:“回来相亲......你都27了,还瞎混什么......”
“妈,我不想回去,我想追求音乐梦想。”我把想法说给他们听。
可是,我妈特偏执,非让我回去,还在电话里说:“你不回来,想气死我吗?”
我再解释,我爸直接开骂:“养你不如养头猪!”
我一时无比痛苦,挂了电话,思绪久久不能缓过来。
暴雨突然砸在车窗上,我转过头,看见阿斌的烟头在黑暗里明灭,他正用手机记录突然冒出的旋律。
老陈还是抱着吉他打盹,陈斌在写歌,而叶子的脸再次映入我视线,却变得无比朦胧了。
等到下车时,雨更大了。
我帮着大家搬乐器,完了一个人准备回租房,原本开心的心情,却因母亲的电话变得特别落寞。
叶子追出来,塞给我一把伞,她发梢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上。
“下周排练......”她话没说完,阿坤就在车上按喇叭。
我慌慌张张把伞塞给她,说:“到时候再说吧......”
说完,我赶紧转身走了,却听见她喊:“叶君!”
我顿住。
“干嘛不现在说?”叶子问。
我还是沉默,老陈又催了,她只好上车走了。
那一刻,我的泪忍不住流下来,刚刚涌起对她的爱慕,就此化为泡影,好痛苦。
11
三天后,我决定回老家,没跟任何人告别,怕舍不得,也怕放不下。
颠簸了两天,终于到了,一进门,我妈就热情地招呼我,我爸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柔和了。
可能,我顺了他们的心吧。
许久,三婶过来了,还带了相亲对象的相片,拉着我就说:“这姑娘很俊......”
她后面说的什么,我全没听进去,内心一直想着叶子。
吃过饭后,我爸把锄头砸在我脚边:“明天去田里上工!”
我点头,心情无比暗淡。
深夜,我蹲在床边,忍不住给阿斌发短信。
手机屏幕的蓝光里,好久才收到回复:“你小子,走了也不说,这是做音乐的样子吗?还来不来?”
我想了很久,当母亲端着鸡蛋汤走进屋子里,我最终放弃,回陈斌:“不来了,对不起。”
陈斌的最后一个短信是:“随你,就算不来了,也别放弃音乐。”
我看了,内心无比动容,哭了一夜。
一天后,叶子也发来短信:“你怎么不辞而别?真是......”
我回道:“家里有急事。”
她又问:“还来吗?”
我思索良久,才回她:“不来了,你珍重。”
“诶,你这人......别后悔。”
我和叶子,就此别过,再无交集。
如今,我在小县城里当临时工,娶了温柔的妻子,有了可爱的女儿。
偶尔,我会去杂物房,找点以前的记忆。
那把旧吉他,总会被我擦得锃亮,放在早已破旧的盒子里。
而那套老陈送的架子鼓,早已拆散,用几个大箱子装着,上面蒙上了厚厚一层灰。
我总会坐很久,一个人发呆,等到妻子喊吃饭,才依依不舍地出去。
在后来的日子里,每当夜深人静,我总会戴上耳机,听着Beyond的歌,任由思绪飘回那个炽热的夏天。
时间很快,转眼人到中年,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早已没了当年的棱角,眼角爬上了细纹,不禁有些落寞。
不过,每当《海阔天空》的旋律响起,记忆里那个在琴行后巷弹吉他的少年,依然在时光深处,倔强地敲打着音乐梦想的节奏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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